本期荐书，是“晋图馆员荐晋书”第十九期。

荐书人：郭晓岩

推荐图书：《北腔》

作者：毛守仁

馆藏地点：地方文献图书阅览室

索书号：I247.57/12627

推荐理由

荣获2004－2006年度“赵树理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入选三晋百部长篇小说文库。

地域文化氛围浓郁。谋定了一个院落，截取了一段时光，将出走进取的晋商文化、醇厚悠长的梆子戏、姹紫嫣红的内宅女主们精心展示在读者面前，耐人寻味。

故事梗概

晋商汪家楼院的主人汪作业是个散淡人，做生意、持家都比较随性。正房夫人已过世；二姨太方之玉貌美可人、任情率性，深谙男女之道；三姨太祖翠玉不问世事，只刻意雕琢三寸金莲取悦夫君。

新娶的四福晋（四姨太）章昭著是位毕业于教会学堂、气质高雅的京城小姐，不乏诗情，却更有经商抱负，开篇一出场便在气势上盖过了先她两位。她的经商、持家能力不容小觑，汪作业也乐得让她操心管事。

正巧四福晋进门时，汪家独出心裁辟出了一个院子修盖戏台，为自己的戏班子壮气势，雕梁画板的四柱大台，一明一暗的两厢看台，流云百幅窗，双排美人靠。台上台下的明戏暗戏场场上演……直到战乱危及到汪家，四福晋章昭著就着《窦娥冤》，在悲愤激越的梆子腔中完成了生命的绝唱。

作品精读

山西商人与山西梆子

山西有“中国戏曲的摇篮”之称。山西梆子，是明清以来山西最主要的戏曲剧种。山西梆子戏在明清时代的繁荣发展与盛极一时的晋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汪家戏班子叫四喜班，其行当齐全、服饰精美、剧目丰富、演员实力不俗，文戏武功皆能上演，深受当地百姓推崇。

小说开篇，祁县掌柜木材里藏了三十万两银子，藏了章昭著、乌音，路遇强盗，硬是靠着自学自唱的梆子腔壮胆躲过了一劫。

好汉爷,请饶命,我们都是拉脚的人，

没本钱才做这苦营生。

松林里那些蒙面人拿刀子比着时,祁掌柜也是这口唱,他的唱不结巴，比说要流利得多。那天,他没说几句,全是唱。唱得强盗头都给他叫了好。

《满床笏》《打瓜》《玉堂春》《断桥》《蝴蝶杯》《窦娥冤》……台上角儿梆子戏唱得有板有眼、顾盼生辉，喝彩声不断，台下人听戏、唱戏、办事、成势，精彩不凡，活色生香。

小说结尾，四福晋章昭著就着《窦娥冤》，在悲愤激越的梆子腔中完成了生命的绝唱，也将小说情节推向了高潮。

轰轰隆隆,台口的雷声远远响来,雪片从天而降,飞到蔡婆婆身上,飞到窦娥头上,飞满戏台,窦娥将雪片掬起,撒下去,雪片翻飞着越来越密,飞出台口……

人们仰脸承受着不明不白的六月雪。

就在这雪飞雪飘的苍茫中,章昭著走出了筒子楼。

她浑身寸丝没挂,脚步款款,从容恰如夫人第一次迈进注家楼院。她脖子挺挺的,打散的黑发从一边披下来。丰润的胸脯挺挺的,没有一丝一毫卑畏卑缩。

脚下似乎踏了云团行走,眉宇间飘着一股圣临尘俗的高贵。

晋商大院里的女人

如作者所言，晋商大院里的女人们的活法超越了同时代农田上生长出的生活。她们物质生活丰盈,对情感的体验更丰富,对风云际会的时代感受更深切,她们的命运也就更复杂更显眼，也更有一种悲凉。

雪霁阁的诗情

章昭著相中的偏院原有绣楼,它紧靠花园,从后墙上凌空筑出一只凉阁,挑角长檐弯曲伸向高空,张开翅膀要飞似的。她叫它“玩月”，踱在阁内随时可置身于园子上空。

“雪霁”嵌在绣楼前。章昭著的诗情在晋商大院里欲盖弥彰。

（一）

她跋涉太行,到了榆次没几天,就赶上大雪初晴。

皑皑积雪如痴如梦,黄土高原明亮俊朗,一夜间,灰瑟瑟的荒凉成为往事。她眼眸闪闪,“吱吱吱”在介河边踏出第一行脚印,脚印分着轻重缓急，就像披发三千丈的诗人长吟。

罕山顶一片红润,雪光万道交织,她怦然有所动,一气儿跑回屋里，案头正研好一汪墨,汪作业拈着笔记大账。

“作业,我刚吟出一首诗,你帮我录下来吧!”

“嗯,你说。”

“雪霁”

“雪记?”

记?故意留在鞋面上的雪粉看着她,如眼光闪烁。她额上的雪意化了。

“作业,算了。”

“怎么?”

“诗还没推敲好,再说吧。你先记你的。”

那天,作业出门了,她将妆奁盒打开,胸口也打开,带来的诗稿连同腹稿一起抖落进火盆子里,它们卷着翅膀亮起来,蜕变成蛾子,飞进雪地雪天。

（二）

“平常我不愿见它们,不愿惹起心烦。难得今夜月色如雪,我的心让你给带远了,你们当地人的话叫无远则近。”

“昭著,你不愿碰的那是什么,是诗?诗是什么?”

“进了楼院的第几天?那天,在雪地里,我把它埋进火焰中,埋进雪地里,让它死也死得鲜艳,葬也葬得纯洁。火焰最亮处也如雪,它在雪天里走着,自言自语着,然后听到心跳,它搂着火,火搂着它,飞走了。”

诗也有涅槃!

墨已研好,他（否否居士）合着淡远的茶意,就在美人靠上书一联:

惆怅东栏一捧雪,人间看得几清明。

笔之墨已经挥尽,弯着头凝视楹联气韵。东坡先生说的是:“惆怅东风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他将人生改成了人间,与自己的名号更贴近了,同时,也巧巧地贴近了她,一株变一捧,字上白花花地聚了雪意,似乎还听得见一种男人的心跳声。

昭著把它展示到卷帘前。

……

抓心旦的戏魔

二姨太方之玉性情率真、风情万种，入戏痴痴颠颠，婉转千回，为晋商大院增添了七分风流柔媚、三分神秘清奇。

（一）

之玉原有点怪魔,北京归来后,就更魔的出格,钻进戏里就如同当年他钻进她身子里,是死是活晕了头不晓得抽身退出。那一口唱有声无声,有字无字,绕绵浮游如一缕青烟,真正得道了。都说她疯了,魔了,魔就魔吧,不魔不入境。不惊马不知晓道在此处,魔才是真情境。别人以为她在台下,所以当她疯了,而他看得她在台上,那种眼神,那种手势,还有那种腔嗓,飘飘欲仙。

（二）

“盗仙草”时,白娘子在峨眉山与守灵芝的鹿鹤二童子争斗,她是只有招架之心并无还手之意,无法取胜,渐渐身陷绝境,可怜的白娘子被仙童击垮,倒在地上,她不是像其他角儿那样一躺了之,而是将颀长的身躯弯曲成一盘长蛇样,将女人最惹人怜爱的时候展示出来,凄惨的情态反滋生了一种诱惑,满台弥散着迷人气息。

“抓心旦”的自然大方,破常规常态的做戏,创造出一种气氛,一看就得了“睡不着”的真传,然而她又有胜过师傅之处,她紧身素衣,将女人身上最动人处流露出来,那种妖娆,软弱,柔美,除却坤角儿来不了。

那种我见犹怜的瘫软,楚楚动人,还有一种水湿的感觉,“抓心旦”天然浑成。

……

馆员赏析

《北腔》讲述了晋商汪家大院里的故事，但对晋商东家、掌柜们的书写较内敛，更多地是浓墨重彩地写了梆子戏(晋剧)与内宅女眷们，可谓别具一格。

晋商雄厚的经济实力、精神需求及文化内涵对同时期山西梆子戏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贯穿全书的晋剧剧目及名角儿们，既为小说营造了浓厚的戏曲文化氛围，又在情节上推动了故事发展，浓郁的地方戏曲文化融合在晋商故事中，呈现出了更为丰富的晋商文化形态。

与同时代的其他女性相比：汪家女眷们虽在封建文化裹挟之中却在一定程度上享有更多自由，没有公婆严苛管束，也无正妻压制，东家汪作业并不古板、比较随性。她们虽无法逃避最终的悲凉命运，但某时某刻她们也曾绽放过，展示了属于她们的别样人生、生命历程、精神世界。

作者简介
毛守仁，生于1949年，山西榆次人。先后发表中短篇小说一百多万字，作品曾获山西省赵树理文学奖、全国煤炭文学乌金奖、《山西文学》优秀作品奖、庄重文文学奖等，一级作家。

代表作品

小说集：《下河滩的女人》《抬山》

散文集：《大河血性》

长篇小说：《天穿》《北腔》等